“越竹悦。”申依依语气冰冷，不像是在对曾经的挚友说话，“你叫我过来，是想干什么？”
越竹悦眼帘低垂，淡淡道：“我只是想转告你一件旧事。”
她看向地面凋零的花瓣：“也许，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。”
“为什么要这样说？”申依依的话音有些虚弱。经历了那次旧校舍的惨案后，她一闭上双眼，就会回想起谈哲的死状，以至于精神恍惚，只能请假在家休息。直到今天，越竹悦打电话过来，说要告诉她一件重要的事。于是她强打精神，匆匆赶了过来。
虽然当年几个人渐行渐远，但只要还在南化这个小城，总归是抬头不见低头见，为什么要说这是最后一次相见？
“我要去做一件事，我也许会死。正因如此，我才要把那事的真相告诉你。”她抬起头，坚定地道。
“那件事情不是高沅的错，从来不是。”越竹悦的话音如同一道霹雳，在申依依耳边炸响。
越竹悦不顾还在震惊的申依依，继续道：“那天在城南水库，最后一个与齐楠见面的，不是高沅。而是我。”
申依依眼前闪回过几个记忆的片段。那是城南深邃而幽静的水库，一群朋友欢谑嬉闹，在那野餐。临近傍晚，大家再聚在一起时，却惊觉少了一个女孩。他们和大人一直找到深夜，才有水库的渔夫打捞上湿淋淋的尸体。
惊恐的孩子们互相推诿，最后，他们同时指向了一个男孩。所有人都认为他是最后一个见到齐楠的人，他有错。
而那个被朋友们退出来顶罪的男孩，就是照片里瘦瘦小小的高沅。
越竹悦将事实娓娓道来。原来那天，齐楠在水库的另一头脱下了鞋子，一步步走到水库中。水藻和荇草漫过了她的膝盖，濡湿她的裙子。湖水将她吞没。她不是像所有人猜测的那样，因为戏水意外而死，她是选择了自杀！
知晓这一切的，只有因为懦弱和害怕，躲在石头后捂嘴哭泣的越竹悦。
“齐楠的父母当时闹离婚，都把齐楠当作累赘。早在去水库野餐前，她的状态就有些奇怪了。我们作为唯一能给予她帮助的朋友，却忽视了她，以至于事情无可挽回。错的从来不是高沅，而是我，我们所有人！”越竹悦痛苦道。
“我们害死了齐楠，又推过给高沅。我们从来不是合格的朋友！”
申依依恍惚间好像再次见到了当年的情景。也是在这块荒地上，昔日的友人一个又一个地离开，就只有高沅站在原地。因为背光，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。当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孤独的少年，最后也终究是随其他人走掉了。
越竹悦的话像锥子一样一点点地敲进她的内心。申依依忽然明白了，那时高沅眼神的含义。他是在求救，是在渴望着被信任。但本来唯一能相信他的申依依却跟着众人一起离开了他。
“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...”申依依心脏绞痛，一阵眩晕。
越竹悦冷笑：“真相不该沉寂。而且，我也不会再胆怯懦弱下去了。”
她将手里那朵枯萎的花拿起，拔去它的花瓣，念出声来：“去...不去...去...不去...去！”
最后一片花瓣被撕下，她自言自语道：“我不会像当初那样胆怯下去了。我知道该怎么做！”
她看向面色极差的申依依，平静地道：“该说的，我全部都已经说了，我不奢求你原谅我。”
躲在暗处的高沅背靠墙壁，长叹一口气：“终究还是没有瞒住。那我当初又是为了什么啊...”
当年他看着朋友们因为大人的逼问而恐惧恐惧。互相推诿，将他指认成最后见到齐楠的人。这是他最为痛苦的一段记忆。这件事之后没多久，朋友们各奔东西。昔日友情分崩离析。而他也自暴自弃，去了十八中。
所有人都知道齐楠是自杀的，但他们不愿承认。齐楠的父母不愿承认他们莽撞的离婚是齐楠自杀的原因，他们坚持那是意外。而大人的谎言又要孩子们去承担后果。惊慌的孩子们只好选出一个人，让他去承担责任。高沅就是所有人共同指出的祭品。
当然，朋友们已经疏远，他再辩解，终是无用。他已经准备好了把这件事永远放在心里，独自承担。
越竹悦决然地掉头离开，申依依脸色一变，想拉住她，却晚了一步：“竹悦，不要冲动！”
她猜到越竹悦也许要和齐楠一样，去做出什么事情，所以才把自己叫来，选择说出当年的真相。
申依依没拉住决绝而去的越竹悦，她腿一软，跪在了地上。她侧过头，旁边的小冢隆起，里面埋着的是他们曾经送给齐楠的生日礼物。上面立着的小木牌是大家一起写的，以纪念她。
申依依不觉悲从中来，只觉一阵绞痛，捂住胸口。然后便啜泣起来。
“傻瓜，别哭了，别人看见多不好啊。”有人在抚摸她的头，“动漫社社长哪有在学校哭鼻子的道理？”
再之后，她一下腾空，被那个人抱了起来。她抬头，是那张熟悉的脸，大大的鼻头，嘴角翘起，在那坏笑。
“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吧？”高沅勉强挤出一个笑容，他希望这样能让申依依心里好受一点。
“高沅，我...”申依依很愧疚，连忙想说些什么。
“嘘，你需要休息，现在乖一点。”高沅轻轻捂住了她的嘴。怀里的少女香汗淋漓，头埋进了他的胸口。
高沅觉得自己的心在突突跳着，像是抱起了一只小鹿。哪怕是在从前，两人都没有靠的那么近过。
一旁，李茗歌也走了出来，淡淡道：“越竹悦已经走远了，她应该要去做，地狱通信安排她做的事了。”
高沅看了一眼怀中虚弱的申依依，叹了口气道：“先分头行动吧，我把她送去医务室，你追踪越竹悦。”
李茗歌不语，默默离去。而高沅则带着申依依去了医务室。约半个小时后。申依依在医务室床上睡去。
高沅走到医务室外边，拿起手机给她父母拨了个电话。讲明情况。又拿着手机看了一眼，突然意识到，他并没有李茗歌的联系方式。
因为担心申依依，他反把越竹悦给跟丢了。李茗歌现在在哪，他全然不知。之前在废校中与李茗歌合作调查，是她坑了高沅，没来救援。现在却是他三番五次因为申依依的事耽搁了调查。
高沅抚摸着携带的那把骨刺，下定了决心：“送她回来是我自作主张，我会自己找到越竹悦的。”
既然他和李茗歌定下过约定，那他便千方百计都要做到。于是高沅开始拟定起调查的思路。
高沅记得，他初中时还偶尔和朋友们去过几次越竹悦家里，知道她和她外婆住在城中的老小区。
而那小区恰好与南化一中相隔不远，从这步行十来分钟就能到。
“那么，先去越竹悦外婆家看看吧...”高沅下定了决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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